西游记

吴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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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八十六回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
  说孙大圣牵着马,挑着担满山头寻叫师父,忽见猪八戒气的跑将来道:
  “哥哥,
  你喊怎的?”行者道:
  “师父不见了
  你可曾看见?”八戒道:
  “我原来只跟唐僧做和尚的,
  你又捉弄我教做甚么将军!我舍着命,与那妖精战了一会,得命回来。
  师父是你与沙僧看着的,
  反来问我?”行者道:
  “兄弟,
  我不怪你。
  你不知怎么眼花了,把妖精放回来拿师父。
  我去打那妖精,教沙和尚看着师父的,如今连沙和尚也不见了。
  ”八戒笑道:
  “想是沙和尚带师父那里出恭去了。”
  说不了,只见沙僧来到。
  行者问道:
  “沙僧,
  师父那里去了?”沙僧道:
  “你两个眼都昏了,
  把妖精放将来拿师父老沙去打那妖精的,师父自家在马上坐来。
  ”行者气得暴跳道:
  “中他计了,
  中他计了!”沙僧道:
  “中他甚么计?”行者道:
  “这是‘分瓣梅花计’,
  把我弟兄们调开他劈心里捞了师父去了。
  天,天,天!却怎么好!”止不住腮边泪滴。
  八戒道:
  “不要哭,一哭就脓包了。
  横竖不远,只在这座山上,我们寻去来。”
  三人没计奈何,只得入山找寻。
  行了有二十里远近,只见那悬崖之下,
  有一座洞府:
  削峰掩映,
  怪石嵯峨。
  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丽。
  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参天二千尺。
  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
  簇簇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
  方塘积水,
  深穴依山:
  方塘积水,隐穷鳞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
  住多年吃人的老怪。
  果然不亚神仙境,真是藏风聚气巢。
  行者见了,两三步,跳到门前看处,那石门紧闭,门上横安着一块石版石版上有八个大字,乃“隐雾山折岳连环洞”。
  行者道:
  “八戒,动手啊!此间乃妖精住处,
  师父必在他家也。”
  那呆子仗势行凶,举钉钯尽力筑将去,把他那石头门筑了一个大窟窿,叫道:
  “妖怪!快送出我师父来免得钉钯筑倒门,
  一家子都是了帐!”守门的小妖
  急急跑入报道:
  “大王,
  闯出祸来了!”老怪道:
  “有甚祸?”小妖道:
  “门前有人把门打破
  嚷道要师父哩!”老怪大惊道:
  “不知是那个寻将来也?”先锋道:
  “莫怕
  等我出去看看。”
  那小妖奔至前门,从那打破的窟窿处,
  歪着头往外张,见是个长嘴大耳朵,
  即回头高叫:
  “大王莫怕他!这个是猪八戒,
  没甚本事不敢无理。
  他若无理,开了门,拿他进来凑蒸。
  怕便只怕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
  八戒在外边听见道:
  “哥啊,他不怕我,
  只怕你哩。
  师父定在他家了。
  你快上前。”
  行者骂道:
  “泼孽畜!你孙外公在这里!送我师父出来,
  饶你命罢!”先锋道:
  “大王
  不好了!孙行者也寻将来了!”老怪报怨道:
  “都是你定的甚么‘分瓣分瓣’,
  却惹得祸事临门!怎生结果?”先锋道:
  “大王放心
  且休埋怨。
  我记得孙行者是个宽洪海量的猴头,虽则他神通广大,却好奉承。
  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哄,奉承他几句,
  只说他师父是我们吃了。
  若还哄得他去了,唐僧还是我们受用;哄不过再作理会。”
  老怪道:
  “那里得个假人头?”先锋道:
  “等我做一个儿看。”
  好妖怪,将一把钢刀斧,把柳树根砍做个人头模样,喷上些人血糊糊涂涂的,着一个小怪,使漆盘儿拿至门下,叫道:
  “大圣爷爷息怒容禀。”
  孙行者果好奉承,听见叫声大圣爷爷,
  便就止住八戒:
  “且莫动手,
  看他有甚话说。
  ”拿盘的小怪道:
  “你师父被我大王拿进洞来,
  洞里小妖村顽不识好歹,这个来吞,那个来啃,抓的抓咬的咬,把你师父吃了,只剩了一个头在这里也。”
  行者道:
  “既吃了便罢,只拿出人头来,
  我看是真是假。”
  那小怪从门窟里抛出那个头来。
  猪八戒见了就哭道:
  “可怜啊!那们个师父进去,
  弄做这们个师父出来也!”行者道:
  “呆子
  你且认认是真是假。
  就哭!”八戒道:
  “不羞!人头有个真假的?”行者道:
  “这是个假人头。”
  八戒道:
  “怎认得是假?”行者道:
  “真人头抛出来,
  扑搭不响;假人头抛得像梆子声。
  你不信,等我抛了你听。”
  拿起来往石头上一掼,当的一声响亮。
  沙和尚道:
  “哥哥,
  响哩!”行者道:
  “响便是个假的。
  我教他现出本相来你看。”
  急掣金箍棒,扑的一下,打破了。
  八戒看时,乃是个柳树根。
  呆子忍不住骂起来道:
  “我把你这伙毛团!你将我师父藏在洞里,
  拿个柳树根哄你猪祖宗莫成我师父是柳树精变的!”
  慌得那拿盘的小怪,
  战兢兢跑去报道:
  “难难,难!难,难,
  难!”老妖道:
  “怎么有许多难?”小妖道:
  “猪八戒与沙和尚倒哄过了
  孙行者却是个‘贩古董的——识货识货。
  ’他就认得是个假人头。
  如今得个真人头与他,或者他就去了。”
  老怪道:
  “怎么得个真人头?我们那剥皮亭内有吃不了的人头选一个来。”
  众妖即至亭内拣了个新鲜的头,教啃净头皮,
  滑塔塔的还使盘儿拿出,
  叫:
  “大圣爷爷,
  先前委是个假头。
  这个真正是唐老爷的头,我大王留了镇宅子的,今特献出来也。”
  扑通的把个人头又从门窟里抛出,血滴滴的乱滚。
  孙行者认得是个真人头,没奈何就哭。
  八戒、沙僧也一齐放声大哭。
  八戒噙着泪道:
  “哥哥,且莫哭。
  天气不是好天气,恐一时弄臭了。
  等我拿将去,乘生气埋下再哭。”
  行者道:
  “也说得是。”
  那呆子不嫌秽污,把个头抱在怀里,跑上山崖。
  向阳处,寻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取钉钯筑了一个坑,把头埋了;又筑起一个坟冢。
  才叫沙僧:
  “你与哥哥哭着,等我去寻些甚么供养供养。”
  他就走向涧边,攀几根大柳枝,拾几块鹅卵石,回至坟前把柳枝儿插在左右,鹅卵石堆在面前。
  行者问道:
  “这是怎么说?”八戒道:
  “这柳枝权为松柏,
  与师父遮遮坟顶;这石子权当点心与师父供养供养。
  ”行者喝道:
  “夯货!人已死了,
  还将石子儿供他!”八戒道:
  “表表生人意,
  权为孝道心。”
  行者道:
  “且休胡弄!教沙僧在此:
  一则庐墓,
  二则看守行李、马匹。
  我和你去打破他的洞府,拿住妖魔,碎尸万段,与师父报仇去来。”
  沙和尚滴泪道:
  “大哥言之极当。
  你两个着意,我在此处看守。”
  好八戒,即脱了皂锦直裰,束一束着体小衣,
  举钯随着行者。
  二人努力向前,不容分辨,径自把他石门打破,喊声振天叫道:
  “还我活唐僧来耶!”那洞里大小群妖,
  一个个魂飞魄散都报怨先锋的不是。
  老妖问先锋道:
  “这些和尚打进门来,
  却怎处治?”先锋道:
  “古人说得好:
  ‘手插鱼篮——避不得腥。
  ’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帅领家兵杀那和尚去来!”老怪闻言,无计可奈真个传令,叫:
  “小的们,各要齐心,
  将精锐器械跟我去出征。”
  果然一齐呐喊,杀出洞门。
  这大圣与八戒,急退几步,到那山场平处,
  抵住群妖
  喝道:
  “那个是出名的头儿?那个是拿我师父的妖怪?”那群妖扎下营盘,将一面锦绣花旗闪一闪老怪持铁杵,应声高呼道:
  “那泼和尚,
  你认不得我?我乃南山大王数百年放荡于此。
  你唐僧已是我拿吃了,
  你敢如何?”行者骂道:
  “这个大胆的毛团!你能有多少的年纪,
  敢称‘南山’二字?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
  你这个孽畜,敢称甚么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不要走!吃你外公老爷一棒!”那妖精侧身闪过,使杵抵住铁棒睁圆眼问道:
  “你这嘴脸像个猴儿模样,
  敢将许多言语压我!你有甚么手段
  在吾门下猖狂?”行者笑道:
  “我把你个无名的孽畜!是也不知老孙!你站住,硬着胆且听我说:
  祖居东胜大神洲,
  天地包含几万秋。
  花果山头仙石卵,卵开产化我根苗。
  生来不比凡胎类,圣体原从日月俦。
  本性自修非小可,天姿颖悟大丹头。
  官封大圣居云府,倚势行凶斗斗牛。
  十万神兵难近我,满天星宿易为收。
  名扬宇宙方方晓,智贯乾坤处处留。
  今幸皈依从释教,扶持长老向西游。
  逢山开路无人阻,遇水支桥有怪愁。
  林内施威擒虎豹,崖前覆手捉貔貅。
  东方果正来西域,那个妖邪敢出头!孽畜伤师真可恨,管教时下命将休!”
  那怪闻言又惊又恨。
  咬着牙,跳近前来,使铁杵望行者就打。
  行者轻轻的用棒架住,还要与他讲话,那八戒忍不住,掣钯乱筑那怪的先锋。
  先锋帅众齐来。
  这一场在山中平地处混战,
  真是好杀:
  东土天邦上国僧,
  西方极乐取真经。
  南山大豹喷风雾,路阻深山独显能。
  施巧计,弄乖伶,无知误捉大唐僧。
  相逢行者神通广,更遭八戒有声名。
  群妖混战山平处,尘土纷飞天不清。
  那阵上小妖呼哮,枪刀乱举;这壁厢神僧叱喝,钯棒齐兴。
  大圣英雄无敌手,悟能精壮喜神生。
  南禺老怪,部下先锋,都为唐僧一块肉,致令舍死又亡生。
  这两个因师性命成仇隙,那两个为要唐僧忒恶情。
  往来斗经多半会,冲冲撞撞没输赢。
  孙大圣见那些小妖勇猛,连打不退。
  即使个分身法,把毫毛拔下一把,嚼在口中,
  喷出去
  叫声:
  “变!”都变做本身模样,
  一个使一条金箍棒从前边往里打进。
  那一二百个小妖,顾前不能顾后,遮左不能遮右,一个个各自逃生败走归洞。
  这行者与八戒,从阵里往外杀来。
  可怜那些不识俊的妖精,搪着钯,九孔血出;挽着棒,骨肉如泥!唬得那南山大王滚风生雾得命逃回。
  那先锋不能变化,早被行者一棒打倒,现出本相,乃是个铁背苍狼怪。
  八戒上前扯着脚,
  翻过来看了道:
  “这厮从小儿也不知偷了人家多少猪牙子、羊羔儿吃了!”行者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道:
  “呆子!不可迟慢!快赶老怪
  讨师父的命去来!”八戒回头就不见那些小行者,道:
  “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
  “我已收来也。
  ”八戒道:
  “妙啊!妙啊!”两个喜喜欢欢,
  得胜而回。
  却说那老怪逃了命回洞,吩咐小妖搬石块,
  挑土把前门堵了。
  那些得命的小妖,一个个战兢兢的,把门都堵了,再不敢出头。
  这行者引八戒,赶至门首喝,内无人答应。
  八戒使钯筑时,莫想得动。
  行者知之,
  道:
  “八戒,莫费气力,他把门已堵了。”
  八戒道:
  “堵了门,
  师仇怎报?”行者道:
  “且回上墓前,
  看看沙僧去。”
  二人复至本处,见沙僧还哭哩。
  八戒越发伤悲,丢了钯,伏在坟上,
  手扑着土哭道:
  “苦命的师父啊!远乡的师父啊!那里再得见你耶!”行者道:
  “兄弟,
  且莫悲切。
  这妖精把前门堵了,一定有个后门出入。
  你两个只在此间,等我再去寻看。”
  八戒滴泪道:
  “哥啊!仔细着!莫连你也捞去了,
  我们不好哭得:
  哭一声师父哭一声师兄,
  就要哭得乱了。
  ”行者道:
  “没事,我自有手段!”
  好大圣,
  收了棒束束裙,拽开步,转过山坡,忽听得潺潺水响。
  且回头看处,原来是涧中水响,上溜头冲泄下来。
  又见涧那边有座门儿,门左边有一个出水的暗沟,沟中流出红水来。
  他道:
  “不消讲!那就是后门了。
  若要是原嘴脸,恐有小妖开门看见认得,等我变作个水蛇儿过去。
  ……且住!变水蛇恐师父的阴灵儿知道,怪我出家人变蛇缠长;变作个小螃蟹儿过去罢。
  ……也不好,恐师父怪我出家人脚多。”
  即做一个水老鼠,“飕”的一声撺过去,从那出水的沟中,钻至里面天井中。
  探着头儿观看,只见那向阳处有几个小妖,拿些人肉巴子,一块块的理着晒哩。
  行者道:
  “我的儿啊!那想是师父的肉,
  吃不了晒干巴子防天阴的。
  我要现本相,赶上前,一棍子打杀,显得我有勇无谋;且再变化进去,寻那老怪看是何如。”
  跳出沟,摇身又一变,变做个有翅的蚂蚁儿。
  真个是:
  力微身小号玄驹,日久藏修有翅飞。
  闲渡桥边排阵势,喜来床下斗仙机。
  善知雨至常封穴,垒积尘多遂作灰。
  巧巧轻轻能爽利,几番不觉过柴扉。
  他展开翅,无声无影,一直飞入中堂。
  只见那老怪烦烦恼恼正坐,有一个小妖,
  从后面跳将来报道:
  “大王万千之喜!”老妖道:
  “喜从何来?”小妖道:
  “我才在后门外涧头上探看,
  忽听得有人大哭。
  即上峰头望望,原来是猪八戒、孙行者、沙和尚在那里拜坟痛哭。
  想是把那个人头认做唐僧的头葬下,扛作坟墓哭哩。”
  行者在暗中听说,
  心内欢喜道:
  “若出此言,
  我师父还藏在那里未曾吃哩。
  等我再去寻寻,看死活如何,再与他说话。”
  好大圣,飞在中堂,东张西看,见旁边有个小门儿,关得甚紧;即从门缝儿里钻去看时原是个大园子,隐隐的听得悲声径飞入深处,但见一丛大树,树底下绑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唐僧。
  行者见了,心痒难挠,忍不住,现了本相,
  近前叫声:
  “师父。”
  那长老认得,
  滴泪道:
  “悟空,你来了?快救我一救!悟空,
  悟空!”行者道:
  “师父莫只管叫名字:
  面前有人
  怕走了风汛。
  你既有命,我可救得你。
  那怪只说已将你吃了,拿个假人头哄我,我们与他恨苦相持。
  师父放心,且再熬熬儿,等我把那妖精弄倒,
  方好来解救。”
  大圣念声咒语,却又摇身还变做个蚂蚁儿,
  复入中堂丁在正梁之上。
  只见那些未伤命的小妖,簇簇攒攒,纷纷嚷嚷。
  内中忽跳出一个小妖,
  告道:
  “大王,他们见堵了门,
  攻打不开死心蹋地,舍了唐僧,将假人头弄做个坟墓。
  今日哭一日,明日再哭一日,后日复了三,好道回去。
  打听得他们散了啊,把唐僧拿出来,碎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喷喷的大家吃一块儿,也得个延年长寿。”
  又一个小妖拍着手道:
  “莫说,莫说,
  还是蒸了吃的有味。
  ”又一个说:
  “煮了吃,还省柴。”
  又一个道:
  “他本是个稀奇之物,还着些盐儿腌腌,
  吃得长久。”
  行者在那梁中听见,
  心中大怒道:
  “我师父与你有甚毒情,
  这般算计吃他!”即将毫毛拔了一把口中嚼啐,轻轻吹出暗念咒语,都教变做瞌睡虫儿,往那众妖脸上抛去。
  一个个钻入鼻中,小妖渐渐打盹。
  不一时,都睡倒了。
  只有那个老妖睡不稳,他两只手揉头搓脸,不住的打涕喷,捏鼻子。
  行者道:
  “莫是他晓得了?与他个双掭灯!”又拔一根毫毛,依母儿做了抛在他脸上,钻于鼻孔内。
  两个虫儿,一个从左进,一个从右入。
  那老妖起来,伸伸腰,打两个呵欠,呼呼的也睡倒了。
  行者暗喜,才跳下来,现出本相。
  耳朵里取出棒来,幌一幌,有鸭蛋粗细,当的一声,把旁门打破跑至后园,高叫:
  “师父!”长老道:
  “徒弟,
  快来解解绳儿;绑坏我了!”行者道:
  “师父不要忙
  等我打杀妖精再来解你。”
  急抽身跑至中堂。
  正举棍要打,
  又滞住手道:
  “不好!等解了师父来打。”
  复至园中,
  又思量道:
  “等打了来救。”
  如此者两三番,却才跳跳舞舞的到园里。
  长老见了,
  悲中作喜道:
  “猴儿,想是看见我不曾伤命,
  所以欢喜得没是处故这等作跳舞也?”行者才至前,将绳解了挽着师父就走。
  又听得对面树上绑的人叫道:
  “老爷舍大慈悲,
  也救我一命!”长老立定身
  叫:
  “悟空,
  那个人也解他一解。
  ”行者道:
  “他是甚么人?”长老道:
  “他比我先拿进一日。
  他是个樵子,说有母亲年老,甚是思想,倒是个尽孝的。
  一发连他都救了罢。”
  行者依言,也解了绳索,一同带出后门,
  上石崖过了陡涧。
  长老谢道:
  “贤徒,
  亏你救了他与我命!悟能、悟净都在何处?”行者道:
  “他两个都在那里哭你哩。
  你可叫他一声。
  ”长老果厉声高叫道:
  “八戒!八戒!”那呆子哭得昏头昏脑的,
  揩揩鼻涕眼泪道:
  “沙和尚师父回家来显魂哩!在那里叫我们不是?”行者上前,喝了一声道:
  “夯货!显甚么魂?这不是师父来了?”那沙僧抬头见了忙忙跪在面前道:
  “师父你受了多少苦啊!哥哥怎生救得你来也?”行者把上项事说了一遍。
  八戒闻言,咬牙恨齿,忍不住举起钯把那坟冢,一顿筑倒掘出那人头,一顿筑得稀烂。
  唐僧道:
  “你筑他为何?”八戒道:
  “师父啊,
  不知他是那家的亡人
  教我朝着他哭!”长老道:
  “亏他救了我命哩。
  你兄弟们打上他门,嚷着要我,想是拿他来搪塞;不然啊,就杀了我也。
  还把他埋一埋,见我们出家人之意。”
  那呆子听长老此言,遂将一包稀烂骨肉埋下,
  也扛起个坟墓。
  行者却笑道:
  “师父,你请略坐坐,
  等我剿除去来。”
  即又跳下石崖,过涧入洞,把那绑唐僧与樵子的绳索拿入中堂,那老妖还睡着了即将他四马攒蹄捆倒,使金箍棒掬起来,握在肩上径出后门。
  猪八戒远远的望见道:
  “哥哥好干这握头事!再寻一个儿趁头挑着不好?”行者到跟前放下,八戒举钯就筑。
  行者道:
  “且住!洞里还有小妖怪,未拿哩。”
  八戒道:
  “哥啊,有便带我进去打他。
  ”行者道:
  “打又费工夫了,不若寻些柴,
  教他断根罢。”
  那樵子闻言,即引八戒去东凹里寻了些破梢竹、败叶松、空心柳、断根藤、黄蒿、老荻、芦苇、干桑,挑了若干送入后门里。
  行者点上火,八戒两耳扇起风。
  那大圣将身跳上,抖一抖,收了瞌睡虫的毫毛。
  那些小妖及醒来,烟火齐着。
  可怜!莫想有半个得命。
  连洞府烧得精空,却回见师父。
  师父听见老妖方醒声唤,
  便叫:
  “徒弟,
  妖精醒了。”
  八戒上前一钯,把老怪筑死,现出本相,原来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
  行者道:
  “花皮会吃老虎,如今又会变人。
  这顿打死,才绝了后患也!”长老谢之不尽,
  攀鞍上马。
  那樵子道:
  “老爷,向西南去不远,就是舍下。
  请老爷到舍,见见家母,叩谢老爷活命之恩,
  送老爷上路。”
  长老欣然,遂不骑马,与樵子并四众同行。
  向西南迤逦前来,不多路,
  果见那:
  石径重漫苔藓,
  柴门篷络藤花。
  四面山光连接,一林鸟雀喧哗。
  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
  地僻云深之处,竹篱茅舍人家。
  远见一个老妪,倚着柴扉,眼泪汪汪的,儿天儿地的痛哭。
  这樵子看见是他母亲,丢了长老,急忙忙先跑到柴扉前,跪下叫道:
  “母亲!儿来也!”老妪一把抱住道:
  “儿啊!你这几日不来家
  我只说是山主拿你去害了性命,是我心疼难忍。
  你既不曾被害,
  何以今日才来?你绳担、柯斧俱在何处?”樵子叩头道:
  “母亲,
  儿已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实是难得性命。
  幸亏这几位老爷!这老爷是东土唐朝往西天取经的罗汉。
  那老爷倒也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
  他那三位徒弟老爷,神通广大,把山主一顿打死,却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概众小妖俱尽烧死,却将那老老爷解下救出连孩儿都解救出来。
  此诚天高地厚之恩!不是他们,孩儿也死无疑了。
  如今山上太平,孩儿彻夜行走,也无事矣。”
  那老妪听言,一步一拜,拜接长老四众,
  都入柴扉茅舍中坐下。
  娘儿两个磕头称谢不尽,慌慌忙忙的,安排些素斋酬谢。
  八戒道:
  “樵哥,我见你府上也寒薄,只可将就一饭,
  切莫费心大摆布。
  ”樵子道:
  “不瞒老爷说。
  我这山间实是寒薄,没甚么香蕈、蘑菰、川椒、大料,只是几品野菜奉献老爷权表寸心。”
  八戒笑道:
  “聒噪,聒噪。
  放快些儿就是。
  我们肚中饥了。”
  樵子道:
  “就有,就有!”果然不多时,
  展抹桌凳摆将上来。
  果是几盘野菜。
  但见那:
  嫩焯黄花菜,酸白鼓丁。
  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
  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
  烂煮马蓝头,白狗脚迹。
  猫耳朵,野落荜,灰条熟烂能中吃;剪刀股,
  牛塘利倒灌窝螺操帚荠。
  碎米荠,莴菜荠,几品青香又滑腻。
  油炒乌英花,菱科甚可夸;蒲根菜并茭儿菜,
  四般近水实清华。
  看麦娘,娇且佳;破破纳,不穿他,苦麻台下藩篱架。
  雀儿绵单,猢狲脚迹,油灼灼煎来只好吃。
  斜蒿青蒿抱娘蒿,灯娥儿飞上板荞荞。
  羊耳秃,枸杞头,加上乌蓝不用油。
  几般野菜一餐饭,樵子虔心为谢酬。
  师徒们饱餐一顿,收拾起程。
  那樵子不敢久留,请母亲出来,再拜,再谢。
  樵子只是磕头,取了一条枣木棍,结束了衣裙,出门相送。
  沙僧牵马,八戒挑担,行者紧随左右,
  长老在马上拱手道:
  “樵哥,
  烦先引路到大路上相别。”
  一齐登高下坂,转涧寻坡。
  长老在马上思量道:
  “徒弟啊!自从别主来西域,
  递递迢迢去路遥。
  水水山山灾不脱,妖妖怪怪命难逃。
  心心只为经三藏,念念仍求上九霄。
  碌碌劳劳何日了,
  几时行满转唐朝!”樵子闻言道:
  “老爷切莫忧思。
  这条大路,向西方不满千里,就是天竺国,极乐之乡也。”
  长老闻言,
  翻身下马道:
  “有劳远涉。
  既是大路,请樵哥回府,
  多多拜上令堂老安人:
  适间厚扰盛斋,
  贫僧无甚相谢只是早晚诵经,保佑你母子平安,百年长寿。”
  那樵子喏喏相辞,复回本路。
  师徒遂一直投西。
  正是:
  降怪解冤离苦厄,受恩上路用心行。
  毕竟不知还有几日得到西天,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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