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

吴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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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西游记 by 吴承恩

2018-5-27 06:02

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傍门见月明
  却说孙行者按落云头,对师父备言菩萨借童子老君收去宝贝之事。
  三藏称谢不已,死心塌地,办虔诚,舍命投西。
  攀鞍上马,猪八戒挑着行李,沙和尚拢着马头,孙行者执了铁棒剖开路,径下高山前进。
  说不尽那水宿风餐,披霜冒露。
  师徒们行罢多时,前又一山阻路。
  三藏在那马上高叫:
  “徒弟啊,你看那里山势崔巍,
  须是要仔细提防恐又有魔障侵身也。”
  行者道:
  “师父休要胡思乱想,只要定性存神,
  自然无事。
  ”三藏道:
  “徒弟呀,西天怎么这等难行?我记得离了长安城。
  在路上春尽夏来,秋残冬至,有四五个年头,
  怎么还不能得到?”行者闻言
  呵呵笑道:
  “早哩,
  早哩
  还不曾出大门哩!”八戒道:
  “哥哥不要扯谎。
  人间就有这般大门?”行者道:
  “兄弟,
  我们还在堂屋里转哩!”沙僧笑道:
  “师兄
  少说大话吓我。
  那里就有这般大堂屋,却也没处买这般大过梁啊。
  ”行者道:
  “兄弟,若依老孙看时,把这青天为屋瓦,
  日月作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
  天地犹如一敞厅!”八戒听说道:
  “罢了,
  罢了
  我们只当转些时回去罢!”行者道:
  “不必乱谈,
  只管跟着老孙走路。”
  好大圣,横担了铁棒,领定了唐僧,剖开山路,一直前进。
  那师父在马上遥观,好一座山景。
  真个是:
  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
  青烟堆里,时闻得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得松间鹤唳。
  啸风山魅立溪间,戏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惊张猎户。
  好山!看那八面崔巍,四围峻。
  古怪乔松盘翠盖,枯摧老树挂藤萝。
  泉水飞流,寒气透人毛发冷;巅峰屹,清风射眼梦魂惊。
  时听大虫哮吼,每闻山鸟时鸣。
  麂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獐结党寻野食,前后奔跑。
  伫立草坡,一望并无客旅;行来深凹,四边俱有豺狼。
  应非佛祖修行处,尽是飞禽走兽场。
  那师父战战兢兢,进此深山,心中凄惨,兜住马,叫声“悟空啊!我自从益智登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
  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
  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
  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
  孙大圣闻言,
  呵呵冷笑道:
  “师父不必挂念少要心焦。
  且自放心前进,还你个‘功到自然成’也。”
  师徒们玩着山景,信步行时,早不觉红轮西坠。
  正是:
  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辰。
  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
  六宫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罢钓纶。
  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满乾坤。
  那长老在马上遥观,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叠叠,殿阁重重。
  三藏道:
  “徒弟,此时天色已晚,幸得那壁厢有楼阁不远,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都到那里借宿一宵,明日再行罢。
  ”行者道:
  “师父说得是。
  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
  那大圣跳在空中,仔细观看,果然是座山门。
  但见:
  八字砖墙泥红粉,两边门上钉金钉。
  叠叠楼台藏岭畔,层层宫阙隐山中。
  万佛阁对如来殿,朝阳楼应大雄门。
  七层塔屯云宿雾,三尊佛神现光荣。
  文殊台对伽蓝舍,弥勒殿靠大慈厅。
  看山楼外青光舞,步虚阁上紫云生。
  松关竹院依依绿,方丈禅堂处处清。
  雅雅幽幽供乐事,川川道道喜回迎。
  参禅处有禅僧讲,演乐房多乐器鸣。
  妙高台上昙花坠,说法坛前贝叶生。
  正是那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
  半壁灯烟光闪灼,一行香霭雾朦胧。
  孙大圣按下云头,
  报与三藏道:
  “师父,
  果然是一座寺院却好借宿,我们去来。”
  这长老放开马,一直前来,径到了山门之外。
  行者道:
  “师父,
  这一座是甚么寺?”三藏道:
  “我的马蹄才然停住,
  脚尖还未出镫就问我是甚么寺,
  好没分晓!”行者道:
  “你老人家自幼为僧,
  须曾讲过儒书方才去演经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门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认得?”长老骂道:
  “泼猢狲,
  说话无知!我才面西催马被那太阳影射,奈何门虽有字,又被尘垢朦胧所以未曾看见。”
  行者闻言,把腰儿躬一躬,长了二丈余高,
  用手展去灰尘道:
  “师父请看。”
  上有五个大字,乃是“敕建宝林寺”。
  行者收了法身。
  道:
  “师父,
  这寺里谁进去借宿?”三藏道:
  “我进去。
  你们的嘴脸丑陋,言语粗疏,性刚气傲,倘或冲撞了本处僧人,不容借宿反为不美。”
  行者道:
  “既如此,请师父进去,不必多言。”
  那长老却丢了锡杖,解下斗篷,整衣合掌,
  径入山门。
  只见两边红漆栏杆里面,高坐着一对金刚,
  装塑的威仪恶丑:
  一个铁面钢须似活容,
  一个燥眉圜眼若玲珑。
  左边的拳头骨突如生铁,右边的手掌赛赤铜。
  金甲连环光灿烂,明盔绣带映飘风。
  西方真个多供佛,石鼎中间香火红。
  三藏见了,
  点头长叹道:
  “我那东土,若有人也将泥胎塑这等大菩萨,
  烧香供养啊我弟子也不往西天去矣。”
  正叹息处,又到了二层山门之内。
  见有四大天王之相,乃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按东北西南风调雨顺之意。
  进了二层门里,又见有乔松四树,一树树翠盖蓬蓬,却如伞状。
  忽抬头,乃是大雄宝殿。
  那长老合掌皈依,舒身下拜。
  拜罢起来,转过佛台,到于后门之下。
  又见有倒座观音普度南海之相。
  那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装塑的那些虾、鱼、蟹、鳖,出头露尾跳海水波潮耍子。
  长老又点头三五度,
  感叹万千声道:
  “可怜啊!鳞甲众生都拜佛,
  为人何不肯修行!”
  正赞叹间又见三门里走出一个道人。
  那道人忽见三藏相貌稀奇,丰姿非俗,
  急趋步上前施礼道:
  “师父那里来的?”三藏道:
  “弟子是东土大唐驾下差来,
  上西天拜佛求经的。
  今到宝方,天色将晚,告借一宿。”
  那道人道:
  “师父莫怪,我做不得主。
  我是这里扫地撞钟打勤劳的道人。
  里面还有个管家的老师父哩,待我进去禀他一声。
  他若留你,我就出来奉请;若不留你,我却不敢羁迟。”
  三藏道:
  “累及你了。”
  那道人急到方丈报道:
  “老爷,外面有个人来了。”
  那僧官即起身,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
  披上袈裟急开门迎接。
  问道人:
  “那里人来?”道人用手指定道:
  “那正殿后边不是一个人?”那三藏光着一个头,穿一领二十五条达摩衣足下登一双拖泥带水的达公鞋,斜倚在那后门首。
  僧官见了,
  大怒道:
  “道人少打!你岂不知我是僧官,
  但只有城上来的士夫降香我方出来迎接。
  这等个和尚,你怎么多虚少实,报我接他!看他那嘴脸,不是个诚实的多是云游方上僧,今日天晚,想是要来借宿。
  我们方丈中,岂容他打搅!教他往前廊下蹲罢了,报我怎么!”抽身转去。
  长老闻言,
  满眼垂泪道:
  “可怜!可怜!这才是‘人离乡贱’!我弟子从小儿出家,做了和尚又不曾拜忏吃荤生歹意,看经怀怒坏禅心;又不曾丢瓦抛砖伤佛殿,阿罗脸上剥真金。
  噫,可怜啊!不知是那世里触伤天地,教我今生常遇不良人!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怎么又说这等惫懒话,教我们在前道廊下去‘蹲’?此话不与行者说还好,若说了那猴子进来,一顿铁棒,把孤拐都打断你的!”长老道:
  “也罢,
  也罢。
  常言道:
  ‘人将礼乐为先。
  ’我且进去问他一声,看意下如何。”
  那师父踏脚迹,跟他进方丈门里。
  只见那僧官脱了衣服,气呼呼的坐在那里,不知是念经,又不知是与人家写法事见那桌案上有些纸札堆积。
  唐僧不敢深入,就立于天井里,
  躬身高叫道:
  “老院主,
  弟子问讯了!”那和尚就有些不耐烦他进里边来的意思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
  “你是那里来的?”三藏道:
  “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差来,
  上西天拜活佛求经的。
  经过宝方,天晚,求借一宿,明日不犯天光就行了。
  万望老院主方便,方便。”
  那僧官才欠起身来道:
  “你是那唐三藏么?”三藏道:
  “不敢,
  弟子便是。
  ”僧官道:
  “你既往西天取经,
  怎么路也不会走?”三藏道:
  “弟子更不曾走贵处的路。”
  他道:
  “正西去,只有四五里远近,有一座三十里店,店上有卖饭的人家方便好宿。
  我这里不便,不好留你们远来的僧。
  ”三藏合掌道:
  “院主,
  古人有云:
  ‘庵观寺院,
  都是我方上人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分。
  ’你怎么不留我,
  却是何情?”僧官怒声叫道:
  “你这游方的和尚,
  便是有些油嘴油舌的说话!”三藏道:
  “何为油嘴油舌?”僧官道:
  “古人云:
  ‘老虎进了城
  家家都闭门。
  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三藏道:
  “怎么‘日前坏了名’?”他道:
  “向年有几众行脚僧,
  来于山门口坐下是我见他寒薄,一个个衣破鞋无,光头赤脚我叹他那般褴褛,即忙请入方丈,延之上坐;款待了斋饭,又将故衣各借一件与他就留他住了几日。
  怎知他贪图自在衣食,更不思量起身,就住了七八个年头。
  住便也罢,又干出许多不公的事来。”
  三藏道:
  “有甚么不公的事?”僧官道:
  “你听我说:
  闲时沿墙抛瓦,
  闷来壁上扳钉。
  冷天向火折窗棂,夏日拖门拦径。
  布扯为脚带,牙香偷换蔓菁。
  常将琉璃把油倾,夺碗夺锅赌胜。”
  三藏听言,
  心中暗道:
  “可怜啊!我弟子可是那等样没脊骨的和尚?”欲待要哭,又恐那寺里的老和尚笑他;但暗暗扯衣揩泪忍气吞声,急走出去见了三个徒弟。
  那行者见师父面上含怒,
  向前问:
  “师父,
  寺里和尚打你来?”唐僧道:
  “不曾打。
  ”八戒说:
  “一定打来。
  不是,
  怎么还有些哭包声?”那行者道:
  “骂你来?”唐僧道:
  “也不曾骂。”
  行者道:
  “既不曾打,又不曾骂,
  你这般苦恼怎么?好道是思乡哩?”唐僧道:
  “徒弟,
  他这里不方便。
  ”行者笑道:
  “这里想是道士?”唐僧怒道:
  “观里才有道士,
  寺里只是和尚。”
  行者道:
  “你不济事;但是和尚,即与我们一般。
  常言道:
  ‘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
  ’你且坐,等我进去看看。”
  好行者,按一按顶上金箍,束一束腰间裙子,
  执着铁棒径到大雄宝殿上,
  指着那三尊佛像道:
  “你本是泥塑金装假象,
  内里岂无感应?我老孙保领大唐圣僧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来此处投宿趁早与我报名!假若不留我等,就一顿棍打碎金身教你还现本相泥土!”
  这大圣正在前边发狠,
  捣叉子乱说。
  只见一个烧晚香的道人,点了几枝香,来佛前炉里插;被行者咄的一声,唬了一跌;爬起来看见脸又是一跌;吓得滚滚,跑入方丈里报道:
  “老爷!外面有个和尚来了!”那僧官道:
  “你这伙道人都少打!一行说教他往前廊下去‘蹲’,又报甚么!再说打二十!”道人说:
  “老爷
  这个和尚
  比那个和尚不同:
  生得恶躁,没脊骨。
  ”僧官道:
  “怎的模样?”道人道:
  “是个圆眼睛,
  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
  手执一根棍子,咬牙恨恨的,要寻人打哩。”
  僧官道:
  “等我出去看。”
  他即开门,只见行者撞进来了。
  真个生得丑陋:
  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眼睛,
  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像属螃蟹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
  那老和尚慌得把方丈门关了。
  行者赶上,扑的打破门扇,
  道:
  “赶早将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
  老孙睡觉!”僧官躲在房里
  对道人说:
  “怪他生得丑么?原来是说大话,
  折作的这般嘴脸。
  我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共总也不上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
  却打那里来?”道人说:
  “师父,我也是吓破胆的人了,
  凭你怎么答应他罢。
  ”那僧官战索索的高叫道:
  “那借宿的长老,
  我这小荒山不方便不敢奉留,往别处去宿罢。”
  行者将棍子变得盆来粗细,直壁壁的竖在天井里,道:
  “和尚不方便,
  你就搬出去!”僧官道:
  “我们从小儿住的寺,
  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要远继儿孙。
  他不知是那里勾当,冒冒实实的,教我们搬哩。
  ”道人说:
  “老爷,十分不,搬出去也罢。
  扛子打进门来了。”
  僧官道:
  “你莫胡说!我们老少众大四五百名和尚,
  往那里搬?搬出去却也没处住。
  ”行者听见道:
  “和尚,没处搬,
  便着一个出来打样棍!”老和尚叫:
  “道人你出去与我打个样棍来。”
  那道人慌了道:
  “爷爷呀!那等个大扛子,
  教我去打样棍!”老和尚道:
  “‘养军千日
  用军一朝’。
  你怎么不出去?”道人说:
  “那扛子莫说打来,
  若倒下来
  压也压个肉泥!”老和尚道:
  “也莫要说压,
  只道竖在天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
  一头也撞个大窟窿!”道人说:
  “师父,
  你晓得这般重却教我出去打甚么样棍?”他自家里面转闹起来。
  行者听见道:
  “是也禁不得。
  假若就一棍打杀一个,我师父又怪我行凶了。
  且等我另寻一个甚么打与你看看。”
  忽抬头,只见方丈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却就举起棍来,乒乓一下打得粉乱麻碎。
  那和尚在窗眼儿里看见,就吓得骨软筋麻,
  慌忙往床下拱;道人就往锅门里钻;口中不住叫:
  “爷爷!棍重,
  棍重!禁不得!方便
  方便!”
  行者道:
  “和尚,
  我不打你。
  我问你:
  这寺里有多少和尚?”僧官战索索的道:
  “前后是二百八十五房头,
  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
  ”行者道:
  “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点得齐齐整整,
  穿了长衣服出去把我那唐朝的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了。”
  僧官道:
  “爷爷,若是不打,便抬也抬进来。”
  行者道:
  “趁早去!”僧官叫:
  “道人,
  你莫说吓破了胆就是吓破了心,便也去与我叫这些人来接唐僧老爷爷来。”
  那道人没奈何,舍了性命,不敢撞门,
  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
  钟鼓一齐响处,惊动了两廊大小僧众,
  上殿问道:
  “这早还不晚哩,
  撞钟打鼓做甚?”道人说:
  “快换衣服随老师父排班,
  出山门外迎接唐朝来的老爷。”
  那众和尚,真个齐齐整整,摆班出门迎接。
  有的披了袈裟,有的着了偏衫,无的穿着个一口钟直裰。
  十分穷的,没有长衣服,就把腰裙接起两条披在身上。
  行者看见道:
  “和尚,你穿的是甚么衣服?”和尚见他丑恶,道:
  “爷爷不要打,等我说。
  这是我们城中化的布。
  此间没有裁缝,是自家做的个‘一裹穷’。”
  行者闻言暗笑,押着众僧,出山门下跪下。
  那僧官磕头高叫道:
  “唐老爷,请方丈里坐。”
  八戒看见道:
  “师父老大不济事。
  你进去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
  师兄怎么就有此獐智,
  教他们磕头来接?”三藏道:
  “你这个呆子,
  好不晓礼!常言道:
  ‘鬼也怕恶人哩。
  ’”
  唐僧见他们磕头礼拜,甚是不过意。
  上前叫:
  “列位请起。”
  众僧叩头道:
  “老爷,若和你徒弟说声方便,
  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
  ”唐僧叫:
  “悟空,莫要打他。”
  行者道:
  “不曾打,若打,这会已打断了根矣。”
  那些和尚却才起身,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唐僧驮着八戒,挽着沙僧,一齐都进山门里去。
  却到后面方丈中,依叙坐下。
  众僧却又礼拜。
  三藏道:
  “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作践贫僧。
  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
  僧官道:
  “老爷是上国钦差,小和尚有失迎接。
  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
  动问老爷:
  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三藏道:
  “吃素。”
  僧官道:
  “徒弟,这个爷爷好的吃荤。
  ”行者道:
  “我们也吃素。
  都是胎里素。”
  那和尚道:
  “爷爷呀,这等凶汉也吃素!”有一个胆量大的和尚,近前又问:
  “老爷既然吃素
  煮多少米的饭方彀吃?”八戒道:
  “小家子和尚!问甚么!一家煮上一石米。”
  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
  高掌明灯,调开桌椅,管待唐僧。
  师徒们都吃罢了晚斋,众僧收拾了家火,
  三藏称谢道:
  “老院主打搅宝山了。”
  僧官道:
  “不敢,不敢。
  怠慢,怠慢。
  ”三藏道:
  “我师徒却在那里安歇?”僧官道:
  “老爷不要忙,
  小和尚自有区处。”
  叫:
  “道人,
  那壁厢有几个人听使令的?”道人说:
  “师父,
  有。
  ”僧官吩咐道:
  “你们着两个去安排草料,
  与唐老爷喂马;着几个去前面把那三间禅堂打扫干净,铺设床帐快请老爷安歇。”
  那些道人听命,各各整顿齐备。
  却来请唐老爷安寝。
  他师徒们牵马挑担,出方丈,径至禅堂门首看处,只见那里面灯火光明两梢间铺着四张藤屉床。
  行者见了,唤那办草料的道人,将草料抬来,
  放在禅堂里面拴下白马,教道人都出去。
  三藏坐在中间。
  灯下,两班儿,立五百个和尚,都伺候着,不敢侧离。
  三藏欠身道:
  “列位请回,贫僧好自在安寝也。”
  众僧决不敢退。
  僧官上前,
  吩咐大众:
  “伏侍老爷安置了再回。”
  三藏道:
  “即此就是安置了,都就请回。”
  众人却才敢散,去讫。
  唐僧举步出门小解,只见明月当天,叫“徒弟”。
  行者、八戒、沙僧都出来侍立。
  因感这月清光皎洁,玉宇深沉,真是一轮高照,大地分明。
  对月怀归,口占一首古风长篇。
  诗云:
  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
  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
  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
  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
  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
  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
  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
  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
  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
  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行者闻言,近前答曰:
  “师父啊你只知月色光华,心怀故里,
  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规绳也。
  月至三十日,阳魂之金散尽,阴魄之水盈轮,
  故纯黑而无光乃曰‘晦’。
  此时与日相交,在晦朔两日之间,感阳光而有孕。
  至初三日一阳现,初八日二阳生,魄中魂半,
  其平如绳故曰‘上弦’。
  至今十五日,三阳备足,是以团圆,故曰‘望’。
  至十六日一阴生,二十二日二阴生,此时魂中魄半,其平如绳故曰‘下弦’。
  至三十日三阴备足,亦当晦。
  此乃先天采炼之意。
  我等若能温养二八,九九成功,那时节,见佛容易,返故田亦易也。
  诗曰:
  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
  采得归来炉里炼,志心功果即西天。”
  那长老听说,一时解悟,明彻真言。
  满心欢喜,称谢了悟空。
  沙僧在旁笑道:
  “师兄此言虽当,只说的是弦前属阳,
  弦后属阴阴中阳半,
  得水之金;更不道:
  水火相搀各有缘,
  全凭土母配如然。
  三家同会无争竞,水在长江月在天。”
  那长老闻得,亦开茅塞。
  正是理明一窍通千窍,说破无生即是仙。
  八戒上前扯住长老道:
  “师父,莫听乱讲,
  误了睡觉。
  这月啊:
  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
  吃饭嫌我肚子大,拿碗又说有粘涎。
  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
  我说你取经还满三涂业,
  摆尾摇头直上天!”
  三藏道:
  “也罢,
  徒弟们走路辛苦先去睡下。
  等我把这卷经来念一念。”
  行者道:
  “师父差了。
  你自幼出家,做了和尚,小时的经文,那本不熟?却又领了唐王旨意,上西天见佛求取‘大乘真典’。
  如今功未完成,佛未得见,经未曾取,
  你念的是那卷经儿?”三藏道:
  “我自出长安,
  朝朝跋涉日日奔波,小时的经文恐怕生了;幸今夜得闲,等我温习温习。
  ”行者道:
  “既这等说,我们先去睡也。”
  他三人各往一张藤床上睡下。
  长老掩上禅堂门,高剔银缸,铺开经本,默默看念。
  正是那:
  楼头初鼓人烟静,野浦渔舟火灭时。
  毕竟不知那长老怎么样离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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