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六章 侦缉处(1)
“喵---!”从窗口缝隙挤进屋一只身上全黑、鼻头一点白的暹罗猫。“喵---!”
黑猫表情怪异,阴冷、神秘,沾泥的爪子踩过桌面上放着的两本书,匆匆跳去。那两本书是屋主人最喜欢的《三国演义》和英国侦探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
“丧星!”顾汴生伸手摩挲跳上膝盖的黑猫,喂它美国压缩饼干。这只猫曾被一辆军车撞过,一条后腿骨折留有残疾,只剩下半条秃尾巴。
侦缉处长顾汴生穿一身黑色中山装,领口、风纪扣系得紧紧。他的胸戴徽章、脚穿黑布鞋,像一只灰嘴黑秃鹫抖擞着羽翼站在岩顶转动脖颈俯瞰山下,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他32岁,中等个,精明干练,除略凸出的龅牙外长相倒还算周正。顾汴生是个矛盾结合体,既残忍嗜杀,偏又烧香拜佛。他黑色制服下有一颗硬梆梆的心脏,每次开枪杀人后总是习惯性的用手帕把枪柄上的指纹擦干净。
顾汴生曾在八路军冀鲁豫军区侦察部门工作,参加过延安城外七里铺的情报侦察干部特训班。他受过严格的特工专业训练,听过苏军总参情报部上校阿列克赛亲授侦查、报务和枪械使用课程,对于化装、刺探、电台、爆破和暗杀、刑讯等技能都熟练掌握。44年6月,他身为某团参谋长竟然因个人原带侦察连便衣队长傅荻投奔国民党第二战区绥靖司令部。战区政训部为让他和傅荻死心塌地,逼傅荻在阵前枪杀六名八路军战俘。抗战胜利后,他俩又被揽入特务机构,成为军统在中原地区的干将。
47年初,顾汴生任中原省绥署侦缉队长,负责对付共产党地下组织。由于他熟悉地下党的秘密活动方式,陆续有大批地下党员被捕杀,联络点、交通站遭破坏。戴笠、毛人凤都很赏识这个中共叛将。戴笠暴死岱山困雨沟后,时任军统局秘书的毛人凤清点遗物时,注意到戴老板在日记里提到过顾汴生:“该同志才堪大用。”而据军统文档记载:“该员沉着机智、忠勇过人,受过特种训练。其与共匪周旋斗智数年,颇有斩获。”
郑州战役前夕,侦缉处长蒋福至拟调南京,当时在郑州的国民党特务机构势力云集:国防部保密局(原军统)设在绥署的侦缉处;有内政部调查局(中统);有属于国防部二厅系统的绥靖区情报站。但自从军统大特务赵里君在洛阳活埋了中统专员韦名芳等5人后,CC系统撤出整个中原省。此后,军统局便一手遮天。
侦缉处特务大多是各地军统特训班毕业生,在制服胸前佩戴一枚“箭穿和平鸽”图案的铜质圆型徽章。在街头,但凡遇见佩带这种证章的人,军警都要客气三分。侦缉处长更是一份肥差,不仅可以横行无忌,还可以趁机敲诈商贾发横财。
46年3月戴笠暴死后,军统群龙无首陷入一片混乱倾轧之中。蒋介石嫌军统臭名远扬,遂在当年10月将军统局更名为国防部保密局。郑介民、唐纵和毛人凤三人展开了争权夺利、拉帮结派的激烈较量。起先是郑介民代理局长,年底毛人凤挤走郑介民任局长后立即把郑系人马全换掉。而蒋福至是毛人凤江山县籍老乡,遂奉调任南京局本部调查三室主任兼郑州绥署侦缉处长。48年中原野战军开始组织郑州战役,蒋福至恳求毛人凤帮忙,尽快逃离绝境。临走前这段时间,他故意留悬念不公布继任者,使侦缉处内讧迭起。
窗外枯树枝头栖着一只叽喳乱叫的灰喜鹊。
蒋福至轻声嘀咕着:“咋着不得敲个竹杠,让几个副处每人出几根大黄鱼(金条)。”他因抽烟牙齿熏得很黑,紧抿着嘴唇,脚蹬在桌脚。因为有痔疮,他老是斜着坐。
“咚咚、咚咚”,有人轻敲办公室门。
“进来!”
手提黑皮包推门蹑手蹑脚进来的是侦缉处副处长秦国卿,蒋福至的妻弟。昨天他已经夤夜来家找过了,临走时放在沙发上2根金条。加之太太也吹了一夜枕边风,蒋福至自然倾向于向毛局长推荐舅子继任处长,这也算是为以后谋局布下的一枚棋子。
蒋福至训斥舅子:“木那恁是烧啥哩,怕旁人不知咱这甥舅这层关系?”
“姐夫,刚弄哟宋代官窑汝瓷盘麻利给恁送来,价值千金咧。”
“切!瞎球掰,净编瞎话。”蒋福至想想心里怪操气咧,因为小舅子是哟叽喳皮出不哩大摊,工作能力有限又有多年阿芙蓉癖好,怕他镇不住侦缉处局面,迟早会捅漏子。
“咋?”蒋福至见舅子没走的意思,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东西放下吧。恁咧事俺知了,尽量办。”
“俺姐说搁家做了几样江浙菜,让早点回家。”
“哪恁些球事儿?俺这摊忙,还有事要办,恁先走。”
秦国卿脸带喜色点点头往外走,心说:“蚂蟥叮住鹭鸶脚,恁上天来俺也上天。”刚出门,他就在走廊转角与人撞个满怀,正欲发怒大骂,定睛一看,是第一副处长阎志彬,连忙堆起笑脸道:“阎先生,您请!”
阎志彬河南孟州人,是老资格的军统人员,与蒋经国的留俄同学王新衡有交情。他熟悉军统业务及内部人事,曾自翊是在余乐醒、沈醉和杜长城等人之后数得着的人物。抗战期间,他担任军统驻中牟站长,既镇压了不少铁杆汉奸,也杀害了许多共产党。他精通特工业务,又得到顾汴生等人支持,平日与秦国卿明争暗斗。连蒋福至也让他三分。
“走道儿没带眼!”
“撂家了。”
“咚咚、咚咚。”有人轻敲蒋福至办公室门。
“谁呀?进来!”蒋福至将金条掩在卷宗下面。
“哎哟嗬!是阎兄,请坐、请坐。”蒋福至起身几步跨到门边,拉着阎志彬到桌旁,将自己的皮座椅让给他坐,斟上茶。蒋福至知道阎志彬后台王新衡长期任职军统,是蒋经国的得力助手。
“蒋处何时去南京赴任?兄弟们也好设宴惜别。”阎志彬大咧咧坐下,接过茶杯,因太热,仍然放回茶几。他已经发现蒋福至有欲将权力转交小舅子的迹象,试探着问。
“没把侦缉处事宜安顿好,兄弟岂敢拍屁股就走。”蒋福至听出话外音。
客套之后,阎志彬从档案袋掏出厚厚一叠笺纸,摆在桌面上,说:“蒋处,愚兄凭多年经验,写出这份《彻底摧毁省会共党地下组织之方案》,请你过目并代转毛局长。”他急于凭藉实力,等待着处长位置瓜熟蒂落。
蒋福至急于脱身去南京赴任,哪有心情考虑郑州局势,敷衍地戴上眼镜,草草扫看了几眼,“好,很好!”夸奖了几句。待阎志彬转身出门后,顺手扔进废纸篓。
“咚咚、咚”。
“他妈的,又是谁?”蒋福至没好气地说:“进!”
“蒋处,卑职花了几天时间,撰写了一份《彻底摧毁省会共党地下组织之方案》报送处长审核。”顾汴生进办公室,盘桓片刻后随手将一个沉甸甸的皮箱放在桌上。
蒋福至接过档案袋,粗略看过几行,惊呀地问:“这方案是你自己写的嘛?”
“是呀?”
“那?那怎么阎副处长刚才来也拿来这么一份,说他几晚熬夜写就。奇怪了。”他瞟向垃圾桶一眼。
“噢?”顾汴生不动声色说:“是俺昨天先报送给他了一份。”
“哼!阎志彬无耻!”蒋福至摇头苦笑。
“卑职不计名利,也无非份之想。”顾汴生借机表白:“财多必危,官高必险。”他有意无意地朝皮箱斜睨一眼,说:“蒋处长忙,卑职告辞。”
待门“咔哒”锁上后,蒋福至打开皮箱,竟然是码放整齐的10根“大黄鱼”。他眨巴眼觉得出乎意料,根本没想到这个共党叛徒也熟谙国民党的这一套猫腻儿。他吹着口哨,直愣愣盯着门,没吭声。黄金钱如果说话,其它一切只能缄默。
秦国卿、阎志彬两个副职如瓦罐里的蛐蛐,只顾死掐。而顾汴生表面恭顺却像鸭子游水在暗中做动作。谁也没对这个做外勤行动的共党叛徒设什么防范。
昨晚,顾汴生通过眼线——蒋福至家女佣,了解到秦国卿送给蒋家2根一两的小黄鱼。他立即夜闯侦缉处后勤计财组,向组长兰世立 “暂借”10根十两重的“大黄鱼”。照市价,黄金100两兑换六千块银元,这可是个庞大数字。
兰世立遇事会不由自主挤眉眨眼,他摇头说:“别说10根‘大黄鱼’了,你们行动组想动用1根一两重的小黄鱼,也必须要打报告由处长签字才行。”
“这个算‘借条’行吗?”顾汴生将瓦蓝的勃朗宁手枪拍在桌面,面露杀机说:“明跟恁说,这10根金条是送给蒋处长作南京赴任的盘缠。”他补充说:“蒋处长不赶紧挪窝,谁也没有机会。”
“顾队长,那你出手也太大方了。”兰世立搪塞。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顾汴生面无表情地说:“这个秘密被你俺分享,一旦达不到目的,就要有一个人消失。”他又说:“事成之后有赏。”
“你能有什么赏?”
“赏什么恁心里明白。督察室一直在暗中查恁贪污经费的事。俺帮恁毁了材料、干掉经办人,死无对证。啥样儿,中不?”
兰世立神情像是刚吃只死苍蝇,胖脸极不自然地抽搐。他打了个冷战,清楚顾汴生既阴险狡诈又心狠手毒,不由得赶紧朝门外移动脚步。
顾汴生伸手拨动桌上点二八勃朗宁手枪旋转,枪口刚好对准兰世立。他口气冰冷地说“行动组傅荻持枪候在门外。”
兰世立惊恐,杀手守在门外,这是有备而来。兰世立清楚,傅荻剽悍凶狠,杀人不眨眼。他额头上开始淌下豆粒大的汗珠,腿也软了。
顾汴生放缓口气说:“老兰,俺贿送金条当上处长后,保举恁出任主管后勤的副处长。”他慢慢拿起手枪,瞪眼问:“这样,肯借金条吗?”
兰世立沉默,眼珠子像玻璃球一样轱辘轱辘转,手上一张帐簿纸被他下意识撕得半半啦啦的。哎?他忽然觉得自己本来黯淡前程豁然开朗起来,瘪了几年的胆子又壮起来了。顾汴生虽然不是军统嫡系,但无论凭八路军团参谋长的资历还是归附军统后的破案行动能力,在华北剿总和绥署都是首屈一指。军统人员晋升,往往多是看重能力。俺若能跟着他干,保证吃不了大亏。他不再迟疑,摸出保险柜钥匙说:“顾老弟,俺可是冒着杀头风险借给你10根金条。你打个借据吧,可不能食言!”
却说,蒋福至收到金条后盘算:顾汴生尽管并不是特训班出身,但他这几年破获地下组织、策反共党分子的彪炳功绩足以让他在侦缉处内奠定举足轻重的地位。蒋福至深知舅子是烂泥扶不上墙,若侦缉处大权旁落入野心勃勃的阎志彬手中,那阿斗舅子必将难以生存。反复权衡,他决定委屈舅子,用屁股下的位置换取钱财。“眼看共军主力已对郑州形成合围态势,老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蒋福至收拾好细软,带着太太乘飞机去南京马尔台街22号局本部履新。临走时,他才在机场宣布南京本部已照准任命顾汴生为绥署上校侦缉处长。
秦国卿听此言立即懵了,待飞机螺旋桨轰鸣声渐远后才想起自己被放了鸽子,恨不得拔枪毙了毁诺食言的姐夫。
秦国卿、阎志彬两人黑着脸,连招呼也没打,分别乘车离开。他两人并不知顾汴生晋升内幕,只当碰巧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
顾汴生硬是以围棋做活眼的方法,生生挤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他可不是等闲之人,上任肇始便以调整副处排序为名,故意挑起秦、阎矛盾。
常务副处长主管外勤、情报和行动,可代行处长职务。第二副处分管文秘、后勤和人事,没实权是个空架子。阎志彬与秦国卿一个是老资格军统,一个仗恃朝中有人。两人貌合神离,互在背后捣鬼拆台,争夺第一副处位置。
“顾老弟”,阎志彬还不习惯尊称这个曾经是自己属下的共党叛为处长。但考虑到自己与秦国卿结下解不开的梁子,就只有拉拢顾汴生和傅荻,才能用外勤行动这柄快刀,置对手于死地。
“妈的,这个蒋油条忽晴忽雨,猪一天狗一天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只顾徇私捧小舅子,设局摆道将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你我给抬轿捧场,他蒋福至能有今天?”阎志彬大骂蒋福至处事不公。“老子非找机会煞煞他那无能舅子的威风。”他郁郁寡欢,看着全处集体照片,怒气顿生,拿出手枪连射多发,将照片击得粉碎。
“阎兄息怒。”
顾汴生阎志彬离开办公室后,佯装无意将闲话传至秦国卿耳朵。秦国卿禁不住怒骂: “姓阎的依老卖,敢在俺背后捅刀子!哼!老壁虎成不不蛇。好吧,恁玩阴的老子跟恁明着干!”
顾汴生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彼此和睦相处。老阎好酒,俺以你名义在‘郑汴酒楼’ 安排了一桌酒席请客,邀他喝酒,彼此联络一下感情。”
“劳您大驾,俺也正有此意。不过,改在绥署司令部小餐厅吧。”秦国卿有意想趁机办阎志彬难堪。
顾汴生说:“也好。老阎喜排场好面子,设法满足他一下呗。”
“好呀,一个电话的事。俺让司令部卫队连在大门口持枪列两排迎接他,够排场吧?”
顾汴生知道他有个表亲在城防司令部任参谋主任。
秦国卿前脚走,顾汴生拨电话对阎志彬说:“秦副处邀请恁几个今晚去司令部小餐厅喝酒。不过。”
“不过什么?哼!黄鼠狠给鸡拜年,恐怕没安好心吧?”阎志彬十分多疑。
“阎兄,本不该说。刚才俺发现司令部周围布满荷枪实弹的士兵,俺怕出事,先给提个醒。”顾汴生挂断电话,想象着阎志彬那张气得七歪八扭的镰刀脸,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阎志彬放下电话,略微等候,派心腹去查探。不一会儿心腹慌张回来,上气不不接下气地说:“顾汴生说的没错,城防司令部周围果真卫兵林立、戒备森严,看上去不像是请客的样子。”阎志彬听罢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已暗生杀机。
当晚,顾汴生出面约阎志彬、秦国卿,约定各带一两个亲信同来说和。
阎志彬带督察长陈复兴和副处长李金舟。黑脸汉子陈复兴当过土匪和忠义救国军,是个亡命之徒。
秦国卿带着情报组长马瑞图,马在东北军混过几年,是职业特务,心狠手辣,城府很深。
与顾汴生同来的便衣队长傅荻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角。傅荻绰号“鬼手”,拔枪射击速度极快。他是登封人,少年时在少林寺当过和尚。他长着招风耳、眯缝眼,一对虎牙抿在嘴里,牙缝很大,像山崖石间的缝隙。
傅荻15岁刚参加八路军时,同队战士逗说新兵不发枪,要靠自己缴获,都打赌说他不敢。不料,当晚傅荻揣着2颗手榴弹趁天黑摸到日军阵地。正好一群鬼子聚在一起烤火,于是他把手榴弹连着投过去,炸倒鬼子一大片。然后,他背起两支三八大盖步枪、手提一挺歪把子轻机枪跑回来。
傅荻现在虽已官授少校,但其穿着朴素,常见衣肘、膝盖处有补丁。秦国卿就多次讥笑其为“副八路”。
刚开席,秦国卿便口无遮拦,说起背后流传有关阎志彬好色的笑话。他说完自觉不妥,斜睨一眼,见阎没有反应,才又换个话题。
马瑞图叼口菜,指桑骂槐说:“换句话说,人家南京局本部根本就没做你的菜,你还非得伸着脖子入席,吃着难受也怨不得别人了。”
“哎,这是谁家养的牲口没拴住跑出来撒野了?恁上次贪污黄金的事不是俺给南京遮掩,早蹲篱笆子了。日恁娘咧现在恁混得人模狗样了,想骑在老子头上耍威风。考!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阎志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觉得以往积攒下的威望绝不容有部下挑战。
马瑞图不服气:“恁和秦副处长有过节,也甭让俺们属下吃挂落呀。”
“自个儿没的吃,也不要抢已经摆放在别人盘子上的东西。”阎志彬脸色由白变青,由青再变黑。
督察长陈复兴是个烈性子,对马瑞图连珠炮般骂:“以下犯上,吃里爬外,还算个人吗!小心老子一枪撂倒你。”
“嘿!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恁算个啥人(仁)呀。撂倒俺?也不怕吹牛逼闪了麻杆腰?”马瑞图站起身骂,嘴里咀嚼的残渣碎屑乱飞。
“爬恁妈儿逼吧!”
“俺日恁娘!”
双方酒后在言辞上都有些不恭。
傅狄背靠墙角、远远对着餐桌端坐。他不上桌吃饭,胸前挂着一块插入雷管的TMT炸药,两手插在兜里紧紧握住枪柄警惕观察。
秦国卿量浅,几杯下肚就晕了。“砰”他把酒瓶子往桌上狠狠一蹾,嘴里嘟囔着,眼神开始发直。
阎志彬举酒杯哈哈大笑:“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木金钢钻,否揽瓷器活,省得丢人现眼。”他又撂了句用火扦子猛戳对方眼晴的话:“哼!就这副座也无非是得益于‘裙带风’嘛。”
“死鳖货,俺懒得搭理恁!”秦国卿想呕吐。
“考恁奶奶的,鳖孙骂谁呢?”阎志彬面红耳赤,急眼了。
顾汴生一直沉默不语,像是个看戏的票友。他心说,这帮孙子,俺想不落井下石都难。
阎志彬越想越不是滋味,铁青着脸伸手扇了秦国卿一记耳光。秦国卿大怒,拨出手枪。
阎志彬拍桌子挺胸,伸手勾着食指说:“来呀!有本事开枪呀。哼!晾恁也没那个胆儿。”
秦国卿仗着酒劲说:“记住,在有九根手指的面前,不要数手指。”“砰!”他开了枪,血溅众人一身。
阎志彬猝不及防胸部中枪,瞪圆双眼看着不断涌血的伤口,抬头求援似的对顾汴生说:“他、他敢开枪。”歪倒在桌上。
“天那!”秦国卿瞬间酒醒,扔掉烫手似的手枪,喃喃自辩:“枪走火了!”
陈复兴反应最快,从椅子跳起,快速拨枪“砰、砰”,混乱中秦国卿被击伤大腿。“别开枪、别开枪!”房间顿时乱作一团,双方人马扭打起来。
傅荻伸手欲拽雷管拉线,在座人刹那间不敢动了。谁都知道这个傅小个子是天不怕地不怕,啥事都干得出。
“砰砰砰。砰砰”,顾汴生站起身,举枪朝天花板连开5枪控制住局面。他示意傅荻将陈复兴缴械捆绑,派人押送秦国卿到附近煤矿医院救治。
李金舟看见傅荻手还放在炸药上,连连摆手说:“事已缓颊,赶紧拿走炸药,万一真炸了咋办?”
顾汴生诡谲地笑笑,把雷管保险猛拉出来,吓得李金舟、马瑞图和端菜的伙计挤躲到桌子下面。
好一会儿,不听炸药爆炸。李金舟爬起来定晴一看,那块象美国塑性炸药的东西,其实是面团。
翌日,顾汴生向南京保密局汇报内讧经过。南京复电:逮捕疑犯,立即押送南京为要。
军统内部历来一向纪律森严,连误岗、吃私都有可能坐牢,更别说是借酒撒疯,火拼死伤人了。秦国卿、陈复兴被判死刑是肯定的。
阎太太是个悍妇,坐在侦缉处撒泼,非要顾汴生答应处死秦国卿给丈夫偿命。顾汴生好容易才劝走她。
“秦太太?”
“顾处长,俺丈夫待你不薄,恳求你帮忙设法上下打点,放他一条生路吧。”
顾汴生很为难地搔头说:“嫂子,不是俺不肯通融,军统铁的纪律恁又不是不知道。”
秦太太抽噎起来。
顾汴生犹豫了一下,又说:“除非破财免灾,多出些钱去堵阎家人的嘴。”
“多少?”
“20根大黄鱼。”
“天啊,你是要俺秦家的命呀!”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他佯作推诿说:“要不跟恁姐夫蒋福至去商量吧,让他给想办法。”
南京蒋福至耐不住姐姐的哭诉,除了咒骂舅子外又跟太太大吵了几次,遂派人乘飞机到郑州送来15根大黄鱼救人。秦太太又凑了5根,当天将20根金条送到顾汴生手里。
“秦家倾家荡产了。”秦太太哭诉。
“钱是王八蛋,花了再赚。”顾汴生安慰。
顾汴生交给阎太太5根金条,劝道:“节哀顺变,俺会安排好阎处长后事的。”接着,他又赶到后勤组找到兰世立:“10根大黄鱼完璧归赵。把借据还给俺。”
兰世立擦拭额头汗珠,心有余悸说:“俺还以为这10根金条是肉饱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钱得来不容易,送出去起作用更不容易。”顾汴生说:“骑马要骑得巧,耍人要耍得好,撒钱要撒得呱呱叫。弄到钱不舍得用才是大信球货(傻子)。”
“那是、那是。”兰世立收下金条,叮嘱说:“处座,你许诺俺的事可不能食言而肥呀!”
“忘不了。”
顾汴生让傅荻连夜把秦国卿从煤矿医院羁押病室提出来,关严门悄声说:“老秦,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弟兄,俺不忍心押恁去南京送死。”
秦国卿脸色灰白,与死人几无差别。
“老秦,俺冒天大险放恁。恁赶紧趁黑逃往西安,去投奔胡长官吧。”他从腰间摸出一小布袋银圆,说:“兄弟一场,这些个袁大头作盘缠,路上买碗酒喝。”
“本来俺都通知家人明天来收尸了,你是秦某人的再生父母,今生愿做牛马。”秦国卿动了情,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行啦!别婆婆妈妈的了。俺明天向上峰报一个‘囚犯畏罪自尽。卑职管理无方,自请禁闭。日他娘,最多算个渎职,随他们撤职、关押,反正也死不了。”
“此不赘言,容当后报!”秦国卿忍着大腿根的枪伤疼,一瘸一拐急赶回家吩咐太太:“收拾些细软,咱们得连夜往西安逃。”
“啊!这是作的啥孽呀。”
顾汴生前脚放走秦国卿,后脚便带着猪头肉、卤大肠和两瓶杜康酒赶到看守所探望陈复兴。
“袍泽多年,即便有隙,说清楚自会息争,何必要闹到向他开枪。”
“老子眼睛里容不得砂粒。”陈复兴明知死到临头了,还替阎志彬叫屈。他咬牙说:“给俺支枪,拼死也要毙了姓秦、姓马的!”
顾汴生不经意透露了一句:“同僚三分亲,都不忍下手。傅队长私下放老秦跑了,估计这会儿他正从西流湖小路往西安方向逃。”
顾汴生临走时,将羁押室门虚锁,又把土陶瓶杜康酒和卤肉递到一脸吊死鬼相的看守跟前:“门锁上了。辛苦弟兄了,费心多关照陈督察长。”
看守接过酒肉,点头哈腰说:“顾处长尽管放心。”
两个时辰后,陈复生见铁栏门外看守已喝醉在呼呼酣睡,便轻推牢门,逃出羁押室。他先赶到侦缉处拿上手枪,击毙了马瑞图。接着他发动摩托车往郑州西在通往西安的必经之路蹲守,堵截击毙了秦国卿夫妇。
顾汴生得知陈复兴在值班室开枪杀了马瑞图后,召来傅荻吩咐:“陈复兴从羁押室逃脱,刚才杀了情报组长马瑞图。俺分析,他很可能要连夜往西去陕州投奔共军游击队。立即派队员韩飞去西流湖和长途汽车站之间的公路堵截陈复兴,若遇拒捕,就地击毙。”他再压低声音:“然后你再亲手处理掉韩飞,不留活口。”
“明白!”
凌晨,傅荻敲开顾汴生卧室的门,悄声说:“陈复兴在车站打死了秦国卿。韩飞在途中截住陈复兴,遭遇拒捕,就地击毙了他。韩飞刚才也见了阎王,俺亲自动手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