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35、6岁的老板娘风韵犹存，身穿碎花布衫，手提青花瓷茶壶像只花蝴蝶似的满场转着给客人倒水。她晃着一付大圈银耳环，抖瑟着胸前两坨肉，边斟茶边与熟客打情骂俏。
　　“嫂子，恁真像潘金莲。俺老是想当西门庆。”有个食客发骚。
　　“呸！”她知道这帮熟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骂道“俺像恁家姑奶奶。”
　　那客人扮鬼脸说：“老香咧的口水，比法国香水还美。咂、咂！”
　　吃客哄堂大笑。店掌柜只顾切墩配莱，并不理会这边出格的淫猥调笑。也许这正是小店招揽生意的一招。
　　“伙计，点菜！”赵济民招手。
　　“来喽，客官想来点啥？本店特色除了烩菜，还有炖野鸡汤。自古都说戏子的腔、厨子的汤，俺家掌柜亲自下厨做汤，放入淮山药、香菇、牛漆等，汤熬得汁浓鲜香，飘着淡淡的葱蒜味，喝着老得劲嘞。”伙计还不忘逮空中伤同行，说：“俺这可比街东口那家驴肉汤好喝多了。”
　　掌柜的听见伙计罗里罗嗦，用铁勺子敲锅台，瞪了他一眼。
　　伙计闭嘴，舔了舔嘴角白沫，干巴巴地问：“吃啥？”
　　便衣队副队长王宝玺和特务马熊带着叛徒谢根生堵在店门口。
　　谢根生委琐地说：“王队，让俺请假回家吧。俺娘昨晚做恶梦，说今天俺出门必有血光之灾。”
　　“日恁娘！就会拿这些破东西搪塞人。”
　　掌柜过来问：“先生，吃饭呢，还是找人？”
　　穿黑绸罩衫的王宝玺嘴上说：“吃饭！”悄悄对掌柜附耳说：“公干！侦缉处办案。”
　　“噢！原来是官爷，失礼，失礼。”掌柜浑身一个抖瑟。他刚要开口说话，被马熊“嘘！”制止。
　　马熊逮空摸了老板娘丰满屁股一把，一脸轻浮相。老板娘一晃转过身，白了他一眼，端着盘子退着回去王宝玺伸手从跑堂伙计端的菜盘里抓了个烧鸡腿，撕吃起来。
　　马熊流着涎水说：“俺也想吃！”
　　王宝玺歪脖撕扯鸡腿，咀嚼着说：“随便想，没关系。”
　　“又来蹭白食了。”掌柜的在心里暗自骂一句。
　　马熊晃晃后扔掉空的“宝塔”牌火柴盒，咧嘴问谢根生：“有火柴吗？”
　　“木(没)啊。”
　　“真遗憾，俺本想请恁抽支美国洋烟的。”
　　“怪恁将将儿木说清楚。俺木火柴，可俺身上带着洋火机咧。”
　　“奏哪吧，恁阵死鬼！”
　　赵济民斜睨一眼堵在店门口警惕如猎犬般的特务，故意慢悠悠点了过油肉、大碗烩菜等一桌菜，要了瓶杜康酒，摆好四副碗筷，与伙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做出在等人的架势。
　　“哼！这回会网住几条大鱼！”王宝玺双手插在袖口冷得缩脖子，见那桌点了不少菜，便放心地对马熊说：“捡个把门的座位，恁去点菜。”说着，他也凑过去看菜单。
　　店掌拒的老爹躺在藤椅上，喝着信阳毛尖，听着电匣子。
　　墙角窜出只大老鼠，谢根生惊叫：“老鼠？”
　　马熊咯应(恶心)说：“埋汰！”
　　掌柜推诿说：“隔壁来串门的老鼠，不是本店的。”
　　马熊手敲柜台说：“给俺来杯地瓜烧(酒)，记在他帐上。”
　　谢根生说：“俺不喝酒！”
　　“木(真没)眼色，阵出不了摊儿(出不了场面)，还想混不？不喝奏(就)干瞅着。”
　　谢根生想到往后混还得仗仰这两位，起码不给自己小鞋穿。他勉强抬起颌，朝伙计说：“来瓶酒，算俺身上。”
　　“宣(好)！这话俺爱听。”
　　“长官，上菜吗？”小伙计怯生生地问。
　　王宝玺愣了一下，啪啪扇了伙计两个脖梗子，骂道：“日恁娘咧，瞎眼了，乱添啥腻歪。谁是劳什子‘长官’？”他往墙角斜睨一眼。
　　掌拒放下菜刀，责备伙计：“该吃耳巴子，谁叫恁阵木(没)眼色！”
　　小伙计哽哽咽咽：“上次他来店吃白食，非让俺称呼‘长官’才中咧。”
　　掌拒眯缝眼陪笑说：“以后称叫老总，也不对，叫大爷！”
　　说书人挨到这说：“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客官您。”
　　马熊喝斥：“滚一边去！”
　　瞎子吓得停了弓弦，女儿收了声。
　　躺椅上的老掌柜看不过去，朝上吐烟圈说：“太霸道了吧？就会拿老百姓撒气儿。”
　　“老帮子莱，老阵这儿(这会)没功夫搭理恁。”王宝玺轻声提醒说：“马熊，盯紧那人。他骨子里有种与一般人不同的气质，应该是条大鱼！”
　　赵济民掏钞票先结了帐，招手问：“伙计，茅厕搁哪摊儿？”
　　“走侧门拐弯到后院。”
　　“嗯！”赵济民不慌不忙起身撩帘往后院走。马熊想要起身跟过去，王宝玺拉住他衣袖说：“甭去了，他把酒菜都点好了，又结了帐，提包还搁桌上放着呢，恁还怕他跑？俺死盯住这张桌子就行了。”
　　“奏(就)是！”
　　十几分钟后，那人上茅棚还没回来。王宝玺觉的不妙，赶紧提枪往后院找，哪还有人呀。马熊不甘心，踢开茅坑上搁的两块踏脚木板，用粪勺使劲搅，怕粪坑里藏着个大活人。
　　谢根生查看后墙头，发现有蹬踏的脚印，叹气说：“早跑了！”
　　王宝玺赶紧回到前堂，翻开那人的提包搜查。包里除了化装用的山羊胡子外还有1500金圆券。他悲哀地说：“啥都莫一瞎，木法医治。让顾处长知道放跑了一条大鱼，非宰了咱俩。”他对马熊耳语：“回去就说谢根生违抗命令，怕死不敢行动，放跑了共党分子。”
　　谢根生看到王宝玺狰狞的表情，打了个冷战没敢开口。
　　王宝玺把包里钱分成二份，揣一份入兜。他瞪了谢根生一眼，喝斥说：“瞅啥？”
　　马熊拿起一份，也骂谢根生：“又没恁一瞎(没你份)瞅啥，爬恁大那蛋吧！”
　　叛变后自卑的谢根生，突然瞪着王宝玺和马熊恶狠狠说：“有本事跟67军闹去，包(别)净拿俺开涮。兔子急了也咬人！”
　　马熊愣了：“这小子发癔怔了吧。”
　　特务也没结帐，起身拔腿就走。